第一次去纽约

1 因为英国女王拥有所有的天鹅

蕉鹿梦
我幻想将来的生活
过去的我则开始梦到现在

2 在去纽约的飞机上

远离曾经熟悉的
也尚未到达即将开始的
想象三件珍贵的东西
想象爱人
曾如天鹅和这飞机一同起飞
现在却越隔越远
想象父母如傍晚的鹿
曾一起淋在雨里
如今我却住在一个永远没有雨的夏季
想象童年
本是一座永不停歇的喷泉
现在只留下水流的回响

3 纽约的一个下雨天

在莎士比亚的夏天的梦里
一个火山开始爆发
缓慢的吐出
灰色烟雾
然后又两座火山爆发
烟雾随风左右摇摆
一会遮住摩天大楼
一会遮住路过女士的裙角
天空也爆发了火山
下着的雨缓慢的掉落
在铅灰色的井盖
更多的火山
一座接一座的爆发
人们带着自己的火山
在纽约
或者横穿马路
或者就地停留下来看鸽子飞来飞去

4 Vessel

谁会在哈德森码头迷路？
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死去的士兵
雨夜迷路的游客
在哥斯拉登陆时阵亡的水手
从月亮的环形山飞奔下来的鹿
躲在街道垃圾桶旁边的老鼠
无家可归睡在路边的人
冰冷空气凝结成的白色的马
海洋迷雾
马路上热气腾腾的烟雾
恋人们

纽约建造VESSEL给所有迷路的
生物，神话，梦，幽灵
自由的魂建造了纽约
给所有无法在其他城市容身的建筑

5 Vessel-2

傍晚时候的VESSEL像是刚结束燃烧的灰烬
乌鸦衔来倒塌大楼的砖石
老鼠堆积了墨迹未干的纸张
凤凰翅膀上火焰从未熄灭
自从2001年
可是这座想要长大的岛还在大声的喊
给我更多

多少灵魂
我们需要来堆积成这颗果实？

6 New Yorker

总有声音告诉我
在纽约
马路不是地面
下面还有另外的土地生长另一种生活
在夜里激荡如海浪从城市中心
中午时分焦躁不安
它会在无人路过时伸展
触及城市的几个边缘
每个活在纽约的都有两种生命

7 High Line

他们建造了一座围栏
一边拦住哈德森河
河水会泛滥
水妖歌唱
惋惜这巨大城市的钢筋水泥的骨肉
另一边拦住城市
动物们有两种生命
摩天大楼蔑视水的精灵
在夜里
城市化身巨大斑马
行人停下观看
围栏如何一边拦住黑白色的现实
一边拦住墨绿色的梦境

8 生物学

他们不在乎
是否垃圾袋和奢侈品店堆在一起
城市像一个机能完整的身体
它的器官各自对自己负责
兢兢业业的运作
组成这个岛
每一天
无数的人组成血液
循环在里面

生物学家勤勤恳恳的研究
野生的动物如何适应城市生活
来纽约第三天的我
不管红绿灯横穿过马路
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
（其中一只手拿着别的什么）
在商店街耗掉整个下午
在离海很远的地方站在高处看海洋落日
用一杯咖啡的价格换取临街的座位
是否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份样本？
又或者
我只是学到了一些无用的
表象

9 在MOMA

Cindy Sherman
重点就是，摄影师看着人像，人像的眼睛却看向另一边
让你恐惧吗？
安迪沃霍让你尖叫吗？
因为我们的人生布满浅湾和深海
因为子弹很快
而身体脆弱
我们的家安放在这里
永远不会安全
Jack whitten
建造的大地广袤无垠
海水冲满
我们漂浮着交通网
连接
失去连接

10 在旅馆的夜里

城市是一匹马？
还是人类是马群？
谁被风筝线牵着？线的另一头空无一物。
河水在深夜入海的时候
是否只有她在凝视？
水滴相撞的声音
是如一群鸽子飞越马路
还是更像风入松林，树叶不由自主的翩翩起舞？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是否真的在午夜前各自回家？
这一切
这座城市
是否在午夜之后
终于真的安静了下来？

11 在野口勇博物馆

爸爸的身体是冰冷的夜空
月亮住在那里
疾病是长在身体里的眼睛
张望四周
有一天他穿越丛林
丛林是一匹傍晚的马
爸爸的梦是鞋
所有的形状都是谎言
他说
月亮是红色的马
而我现在是你的眼

12在离开纽约的飞机上

Soon it will be on fire
Soon it will be summer

从天空看
纽约温顺，弱小
趴在大地如同马驹卧于草丛
纽约州如同沙滩
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迎接着大海

I will leave that to the trees and walls that saw me.

越来越远
纽约像儿时的一些梦
变得模糊
蜷缩成一个圆形
陷入被遗忘的渔网
不知要何时再被打捞

纽约的摩天高楼和故乡的低矮砖房重合
一起成为了记忆的部分

13 纽约2020

我是即将到来的日子
行使魔法似河流穿越将至和已逝
停留在你面前

14 关于纽约的散文

经过9天的旅游生活，我自己把纽约划分为这么几个区域。上西区，舒适生活区。时代广场周边，游客区。最后是，Tribeca，SOHO，Greenwich Village，Nolita，这几个连成一片文艺生活区。这里让我想起来巴黎左岸拉丁区。从游客的角度看，这两个地方几乎没什么区别。而我也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附近转悠。

曾经把自己在纽约留学的经历写成一本诗集的Federico García Lorca说，纽约的建筑虽然高耸入云，但只是一种几何学意义上的高。它不像哥特教堂的尖顶那样，有着神圣的追求。但值得一提的是，想象在这楼宇的最高点，这些建筑与自然环境的日晒雨淋做斗争，则充满了诗意。我的第一站是古根海姆。后来发现，这个陀螺一样的博物馆竟然是曼哈顿为数不多的让人安静的小岛。在曼哈顿，我经常会因为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而眩晕。沿着中央公园旁边的第五大道散步去时代广场时，一座接一座的高楼进入视野，你无法藏身，整个人完全的被这钢筋水泥的丛林包围。

至于住在纽约的人。Lorca写道，初来纽约的人会认为这里的居民都很开心，对生活充满激情，斗志昂扬。但如果在纽约长住下来，就会发现另一面：人和机器之间的冰冷联系，以及纽约客们的痛苦。这些话虽然写于1910年代，但依然适应于现代。特别的，刚好可以拿来形容我的纽约之行。我在这里的旅游经历分为两个阶段，去911纪念馆之前，去911纪念馆之后。

在去911纪念馆之前，我对纽约之行充满了激情的想象和昂扬的斗志。我期待去逛很多博物馆，看那里面蕴含人类历史财富的展览，看那些自己仰慕已久的艺术家的作品的真迹。期待去逛买手店，作为Fashion爱好者亲自试穿许多设计师的作品。期待看各种各样教科书级的建筑设计……

但从911纪念馆出来以后，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我曾经无比期待看到梵高的星空，但现在，扭曲了的原世贸大楼里的钢结构支撑柱成了更珍贵的艺术品。是的，这些用厘米做厚度单位的钢铁骨架，曾经作为建筑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存在，支撑高楼，联结楼层。而现在，它们的建筑基因被蛮横的夺走了。在恐怖袭击之前，这些柱子是建筑的一部分，呼吸的是城市的气息，而之后，柱子脱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个体，成为恐怖袭击这种撕裂人和社会关系的事件的活的见证。如同Isamu Noguchi论文中的原子弹，作为一种具象，成为人和自然的冲突中的疯狂代表。

而我的纽约旅游，也被911纪念馆所带来的这种冲击割裂，从一件快乐的逃亡，变成不知道是什么的一个过程。人生活在城市里，慢慢积蓄和城市的关系。然后，某一件不期而遇的事情发生，生活改变了，城市也改变了。最后，人也改变了。柱子再也不是柱子，人也不再是从前的人。

第二次去纽约

15 候机

在登机口看毕晓普的巴西
1952年1月
她们离开Santos前往更深的内陆
期待一切平安
在我周围
人们像是一队队飞鸟
只等叶子落下来
就启程前往遥远的地方
今晚
我要先秋天一步到达纽约了

16 Pop corners

乘务员递给我一包popcorners
我惊奇的发现这竟然是三角形的爆米花片
我自己花8美元买了一小瓶红酒
并在这三角形爆米花的陪伴下喝光
现在
我的肚子感觉像在着火
而我的头则晕乎乎
我驾驶着大白鲸一路向北
并将在中途离开这个世界一会儿

17 飞机在下降

在某一瞬间
感到深海里的鱼使用巨大的力量转身
那惯性和水的压力
速度的眩晕
鱼在水中
飞机在空中
我在
鱼倾斜身子
鱼沿着洋流的方向加速
飞机急速下降的轻盈像鱼突破水压持续上升
想要露出水面
越来越接近
终于
自那以后
鱼的身体不是摩擦水而是摩擦空气
摩擦阳光
这巨大的改变让它浑身颤抖起来

18 哈德森河 （十四行诗）

阳光消失的时候会揭示秘密
比如河水是砸开的石头核心的颜色
犹如Frank O’Hara的诗歌里的记忆
包裹着夏天的炎热

火车行走时打扫河岸两边所有高耸着的空旷
厂房的烟囱和几层楼的建筑都被废弃
只剩下不再发光的灯塔的形状
孤独矗立

飞鸟和游泳人挥舞着的泳圈填满空虚两岸中间的河面
白色小船占据最中间
然后将阳光朝着我的方向发射

这时出现了一栋建筑拼命想让我看见
它吃了所有攀爬着的蔓藤绿帘
学着如植物般让自己变成秋天喜欢的颜色

19 坐在林肯中心的草地上（Drive My Car观后感）

摩天大楼环绕这小小一方广场
水源源不停的流出
却制造了安静的表面
是否人只有在襁褓中才会感到安宁
就如现在
世界上或许从来都不会有奇迹
我们过每一天
犹如被摄像机记录
它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然后在夜里倒带，剪辑，甚至添加蒙太奇
可是第二天又假装无事发生
是否我们会遇到这样的另一个人
你在她身上看到反射的来自于你的客观的全部
而她引诱出你的歇斯底里
引诱出真的你
给你看
就犹如这平静的镜面一样的水面
它反射霓虹闪烁的高楼
而我看过去的时候
高楼则粉碎在这水面

20 蜘蛛（Louise Bourgeois@ Dia:Beacon）

蜘蛛在一个狭窄的房间
宽度刚好够站立稳当
长度刚好够左右观看
高度刚好够沐浴阳光
一扇门刚好够看到行人匆匆
一周的窗刚好够带来外面世界的想象

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去大房子
我们什么时候能变的有钱
我们要去哪里春游
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蜘蛛在这个房子里不会说话
蜘蛛永远的在这里
但不会回答

我想再回去看你
除掉荒草
让你看到更多的现在的世界

21 阿飞正传（阿飞正传观后感）

或者活在外面的世界
或者活在自己的世界
回忆如果不被看到
就变成注定会被偶然发现的感慨
今晚
当我把过去的电影票贴在墙上
这一面棕黄墙壁就是我大脑里负责回忆的地方
但我把票根重新装回到袋子里
然后随便的扔进储物箱

二零二一年十月六日的一点五十三分
“我会记住值得记住的事情”
上一次这么说的人
最后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终于和这个世界告别